해내남경(海內南經) 원문

산해경/해내남경 2018. 2. 28. 00:00

海內東南陬以西者1。

1 郭璞云:「從南頭起之也。」珂案:郭注「從南頭起之也」應作「從東南頭起之也」。此經方位與海外南經所記方位恰相反。


甌居海中1。閩在海中2,其西北有山。一曰閩中山在海中3。

1 郭璞云:「今臨海永寧縣,即東甌,在岐海中也;音嘔。」王念孫云:「御覽州郡十七(卷一七一)引居作在。」楊慎云:「郭注岐海,海之岐流也,猶云稗海。」郝懿行云:「周書王會篇云:『歐人蟬蛇。』孔晁注云:『東越歐人也。』又云:『且甌文蜃。』注云:『且甌在越。』伊尹四方令云:『正東越漚,正南甌鄧。』疑甌與漚、歐並古字通也。」珂案:甌即東甌,即今浙江省舊溫州府地。又有西甌,即今廣西壯族自治區貴縣地。

2 郭璞云:「閩越即西甌,今建安郡是也,亦在岐海中;音旻。」吳任臣云:「郭璞以建安為西甌,非是。寰宇記:鬱林廢黨州經善勞縣乃古西甌居,非閩也。」郝懿行云:「建安郡故秦閩中郡,見晉書地理志。漢書惠帝紀:『二年,立閩越君搖為東海王。』顏師古注云:『即今泉州是其地。』」珂案:此泉州即今福建省福州。

3 吳任臣云:「何喬遠閩書曰:『按謂之海中者,今閩中地有穿井闢地,多得螺蚌殼、敗槎,知洪荒之世,其山盡在海中,後人乃先後填築之也。』」


三天子鄣山1在閩西海北2。一曰在海中。

1 郭璞云:「音章。」

2 郭璞云:「今在新安歙縣東,今謂之三王山,浙江出其邊也。張氏土地記曰:東陽永康縣南四里有石城山,上有小石城,云黃帝曾遊此,即三天子都也。」郝懿行云:「海內東經云:『三天子都在閩西北。』無海字,此經海字疑衍。」

   珂案:海內東經云:「浙江出三天子都,在蠻(字原作其,據王念孫、郝懿行校改)東,在閩西北,入海,餘暨南。」又云:「廬江出三天子都,入彭澤西。一曰天子鄣。」海內經云:「南海之內,有山名三天子之都。」即此。其地大約在今安徽省境內黟山脈之率山。


桂林八樹1在番隅東2。

1 郝懿行云:「伊尹四方令(見周書王會篇——珂)云:『正南甌鄧桂國。』疑即此。」

2 郭璞云:「八樹而成林,信(宋本、毛扆本作言——珂)其大也。」郝懿行云:「劉昭注郡國志南海郡番禺引此經云:『桂林八樹在賁禺東。』水經水注及文選游天台山賦注引此經並作賁禺。又引郭注云:『八樹成林,言其大也。賁禺音番隅。』今本脫郭音五字,又言訛為信也。然上林賦注及張衡四愁詩注及初學記八卷引此經仍作番禺,蓋古有二本也。初學記引南越志云:『番禺縣有番禺二山,因以為名。』水經水注又云:『縣有番山,名番禺,謂番山之禺也。』」


伯慮國1、離耳國2、雕題國3、北朐國4皆在鬱水南。鬱水出湘陵南海5。一曰相慮6。

1 郭璞云:「未詳。」郝懿行云:「伊尹四方令云:『正東伊慮。』疑即此。」

2 郭璞云:「鎪離其耳,分令下垂以為飾,即儋耳也。在朱崖海渚中。不食五穀,但噉蚌及藷藇也。」郝懿行云:「伊尹四方令云:『正西離耳。』郭云即儋耳者,此南儋耳也。又有北儋耳,見大荒北經(珂案:大荒北經云:『有儋耳之國,任姓,禺號子,食穀』)。儋當為聸。說文(十二)云:『聸,垂耳也;從耳,詹聲。南方聸耳之國。』」

3 郭璞云:「點(藏經本作黔,孫星衍亦校黔,是也——珂)涅其面,畫體為鱗采,即鮫人也。」郝懿行云:「伊尹四方令云:『正西雕題。』楚詞招魂王逸注云:『雕畫題,言南極之人,雕畫其,常食蠃也。』桂海虞衡志云:『黎人女及笄,即黥頰為細花紋,謂之繡面女。』亦其類也。郭云即鮫人,恐非,或有訛字。鮫人見劉逵吳都賦注。」珂案:鮫人乃人魚,見海內北經「陵魚」節注,此雕題國人固非鮫人也。

4 郭璞云:「音劬;未詳。」郝懿行云:「疑即北戶也。爾雅疏引此經作北煦,戶、煦聲之轉。爾雅釋地四荒有北戶,郭注云:北戶在南。」

5 珂案:經文鬱水,文選四子講德論李善注引作鬱林;南海,宋本、吳寬抄本、毛扆本、明藏本均作南山。

6 畢沅云:「相字當為柏字,伯慮一作柏慮也。」


梟陽國1在北朐之西,其為人2人面長脣,黑身有毛,反踵,見人笑亦笑3;左手操管4。

1 郝懿行云:「揚雄羽獵賦、淮南氾論訓並作嘄陽,左思吳都賦作梟羊,說文(十四)作梟陽。」

2 郝懿行云:「郭注爾雅(釋獸)狒狒引此經作其狀如人。」

3 郝懿行云:「郭注爾雅狒狒引此經云見人則笑。劉逵注吳都賦引此經與爾雅注同。高誘注淮南氾論訓亦云:『嘄陽山精,見人而笑。』是古本並如此。且此物唯喜自笑,非見人笑方亦笑也。故吳都賦云:『巢巢[果改禺]笑而被格。』劉逵注引異物志云:『梟羊善食人,大口。其初得人,喜笑,則脣上覆,移時而後食之。人因為筒貫於臂上,待執人,人即抽手從筒中出,鑿其脣於而得擒之。』是其笑惟自笑,不因人笑之證。以此參校,可知今本為非矣。其云為筒貫臂,正與此經左手操管合。」珂案:郝說是也。王念孫校同郝注。御覽卷九0八引山海經云:「巢巢[果改禺]……見人則笑。」引圖讚亦云:「巢巢[果改禺]怪獸,被髮操竹;獲人則笑,脣蓋其目;終亦號咷,反為我戮。」足證古本此經實作見人則笑。

4 郭璞云:「周書曰:『州靡者,人身反踵,自笑,笑則上脣掩其面。』爾雅(何焯校增「亦」字——珂)云。大傳曰:『周書成王時州靡國獻之。』海內經謂之贛巨人。今交州(孫星衍校改州作阯——珂)南康郡深山中皆有此物也。長丈許,腳跟反向,健走,被髮,好笑;雌者能作汁,灑中人即病:土俗呼為山都。南康今有贛水,以有此人,因以名水。猶大荒(大荒南經)說地有蜮人,人因號其山為蜮山,亦此類也。」郝懿行云:「周書王會篇作州靡費費,郭引作,說文(十四)引作●●,蓋所見本異也。又所引爾雅(釋獸)當為狒狒。」

   珂案:海內經云:「南方有贛巨人,人面長脣,黑身有毛,反踵,見人則笑,脣蔽其目,因可逃也(長脣原作長臂,則原作笑亦,目原作面,可原作即,從王郝諸家校改)。」即此。周書王會篇云:「州靡費費,其形人身反踵,自笑,笑則上脣翕其目,食人;北方謂之吐嘍。」是郭注所引也。孔晁注:「州靡,北狄也;費費曰梟羊,好立,行如人,前足指長。」費費即、狒狒,猿猴之類也。又名山。山海經北山經云:「獄法之山,有獸焉,其狀如犬而人面,善投,見人則笑,其名山,其行如風,見則天下大風。」亦名山●。神異經西荒經云:「西方深山中有人焉,身長尺餘,袒身捕蝦蟹,性不畏人。見人止宿,暮依其火以炙蝦蟹。伺人不在而盜人鹽,以食蝦蟹,名曰山臊(●),其音自叫。人嘗以竹著火中,爆烞而出,臊皆驚憚。犯之令人寒熱。此雖人形而變化,然亦鬼魅之類,今所在山中皆有之。」荊楚歲時記亦云:「正月一日,鳴而起,先於庭前爆竹,以辟山臊惡鬼。」謂此也。亦名山都。祖沖之述異記云:「南康有神,名曰山都,形如人,長二尺餘,黑色,赤目,髮黃被身。於深山樹中作窠,窠形如堅鳥卵,高三尺許。此神能變化隱身,罕睹其狀,蓋木客、山●之類也。」(古小說鉤沉輯)均已從普通猿猴類動物演變而為神異之物。其尤甚者,乃至轉化而為一種能為妖異之鳥。搜神記卷十二云:「越地深山中有鳥,大如鳩,青色,名曰『冶鳥』,穿大樹作窠,如五六升器。若有穢惡及其所止者,則有虎通夕來守,人不去,便傷害人。時有觀樂者,便作人形,長三尺,至澗中取石蟹,就人炙之,人不可犯也。」然韋昭注國語(魯語),乃以為山●者,即古一足之夔,云:「夔一足,越人謂之山繰(●),人面猴身,能言。」抱朴子登涉篇亦云:「山中山精之形如小兒,而獨足,足向後,喜來犯人。人入山谷,夜聞其音聲笑語,其名曰蚑,知而呼之,即不敢犯人也。又有山精如鼓,赤色,亦一足,其名曰暉(足向後原作走向後,人入山谷原作人入山若,據御覽卷八八六引改)。」所謂蚑或暉之山精亦一足之夔也。然夔古傳乃為牛形(大荒東經),或為龍軀(說文五),至此而又或為鳥體,或為猴軀,或作人形:亦知神話傳說之錯綜複雜,演變無定也。唐段成式酉陽雜俎諾皋記下云:「山蕭一名山臊,神異經作●,永嘉郡記作山魅,一名山駱,一名蛟,一名濯肉,一名熱肉,一名暉,一名飛龍。如鳩,青色,一名冶鳥。巢大如五斗器,飾以土堊,赤白相見(閒),狀如射侯,犯者能役虎害人,燒人廬舍。俗言山魈。」其名暉者,也,山也,夔之音轉也;名蛟者,●之音轉或蚑之訛文也:山●名目之大凡見於此矣。


兕在舜葬東,湘水南1,其狀如牛,蒼黑,一角2。

1 郝懿行云:「皆說圖畫如此。」

2 珂案:南次三經云:「禱過之山,其下多犀、兕。」郭璞注:「犀似水牛。兕亦似水牛,青色,一角,重三千斤。」謂此也。「三」字衍(爾雅釋獸郭注同此注,無「三」字)。初學記卷七引竹書紀年云:「周昭王十六年,伐楚荊,涉漢,遇大兕。」古代中國南方,固有此兇猛之動物也。


蒼梧之山,帝舜葬于陽1,帝丹朱葬于陰2。

1 郭璞云:「即九疑山也。禮記(檀弓上)亦曰:『舜葬蒼梧之野。』」珂案:海內經云:「南方蒼梧之丘,蒼梧之淵,其中有九嶷山,舜之所葬,在長沙零陵界中。」即郭注所本也。此云「帝丹朱葬於陰」,大荒南經則云:「赤水之東,有蒼梧之野,舜與叔均之所葬也。」郭璞注:「叔均,商均也,舜巡狩,死於蒼梧而葬之,商均因留,死亦葬焉,墓在今九疑之中。」或為堯子丹朱,或為舜子商均,要皆傳聞不同而異其辭耳。關於舜之神話,見海內經「蒼梧丘」節注2。

2 郭璞云:「今丹陽(宋本丹陽下有縣字——珂)復有丹朱冢也。竹書亦曰:『后稷放帝朱于丹水。』與此義符。丹朱稱帝者,猶漢山陽公死加獻帝之謚(毛扆本作諡——珂)也。」珂案:有關丹朱之神話傳說,已多佚亡,蒐尋諸書所記,略得梗概如次。世本(張澍集補注本)云:「堯取散宜氏之子,謂之女皇。女皇生丹朱。」書益稷云:「無若丹朱傲,惟慢遊是好,傲虐是作,罔晝夜,罔水行舟,朋淫于家,用殄厥世。」世本(張澍集補注本)云:「堯造圍棋,丹朱善之。」金樓子興王篇亦云:「堯教丹朱,以文桑為局,犀象為子。」太平御覽卷六三引尚書逸篇云:「堯子不肖,舜使居丹淵為諸侯,故號丹朱。」山海經海外南經郭璞注云:「昔堯以天下讓舜,三苗之君非之,有苗之民,叛入南海,為三苗國。」漢學堂叢書輯六韜云:「堯與有苗戰於丹水之浦。」呂氏春秋召類篇云:「堯戰於丹水之浦以服南蠻。」苗、蠻一聲之轉,服南蠻即戰有苗也。而丹水之浦,又丹朱放逐之地,堯與黨丹朱之有苗戰於丹水,則丹朱與有苗之關係可想而見矣。故莊子盜跖稱「堯不慈」,又稱「堯殺長子」,長子者,丹朱也(見呂氏春秋去私篇高誘注及史記五帝本紀正義),堯殺丹朱,當是戰丹水、服南蠻之結果也。山海經海外南經云:「讙頭國在其南,其為人人面,有翼,鳥喙,方捕魚。……或曰讙朱國。」郭璞注云:「讙兜堯臣,有罪,自投南海而死,帝憐之,使其子居南海而祠之。畫亦似仙人也。」據近人研究,讙頭、讙兜及讙朱,皆丹朱一名之異稱。郭注所謂「讙兜堯臣」者,實丹朱堯子也,所謂「有罪,自投南海而死」者,丹朱兵敗,自以為「有罪」,因「自投南海而死」,蓋丹朱結局之另一傳說也。「帝憐之,使其子居南海而祠之」者,丹朱妻子本隨丹朱敗逃南海,丹朱死後,亦居南海勿去,其後子孫繁衍成國,遂為此讙頭國或讙朱國,蓋赦而勿究之意也。南次二經云:「柜山有鳥焉,其狀如鴟而人手,其音如痺,其名曰鴸,其名自號也,見則其縣多放士。」此如鴟之異鳥鴸,或即敗死丹朱之所化。陶潛讀山海經詩謂為「鵃鵝」。吳任臣云:「或云當為鴅鴸。」(見海外南經「讙頭國」節注)為鴅鴸正是也。神話有丹朱化鳥之異聞,故傳說亦稱繁衍而成讙頭國之丹朱子孫「人面、有翼、鳥喙,方捕魚」也。此云「帝丹朱葬于陰」者,丹朱而稱「帝」,且與舜同葬蒼梧,蓋亦野老負暄之言,於失敗之丹朱猶寄有同情之意也。


氾林1方三百里,在狌狌東2。

1 珂案:見海外南經「狄山」節注13。

2 郭璞云:「或作猩猩,字同耳。」珂案:海內經云:「有青獸,人面,名曰猩猩。」即此。


狌狌1知人名2,其為獸如豕而人面3,在舜葬西。

1 珂案:南山經云:「招搖之山,有獸焉,其狀如禺而白耳,伏行人走,其名曰狌狌,食之善走。」亦此狌狌傳說之異聞也。

2 珂案:淮南子氾論篇云:「猩猩知而不知來。」高誘注云:「猩猩,北方獸名,人面,獸身,黃色。禮記(曲禮上)曰:『猩猩能言,不離走(今本作禽——珂)獸。』見人狂走,則知人姓字:此知往也。又嗜酒,人以酒搏之,飲而不耐息,不知當醉,以禽其身,故曰不知來也。」後漢書西南夷傳云:「哀牢出猩猩。」李賢注引南中志云:「猩猩在此谷中,行無常路,百數為群。土人以酒若糟,設於路。又喜屩子,土人織草為屩,數十量相連結。猩猩在山谷,見酒及屩,知其設張者,即知張者先祖名字。乃呼其名而罵云:『奴欲張我!』捨之而去。去而又還,相呼試共嘗酒。初嘗少許,又取屩子著之。若進兩三升,便大醉。人出收之,屩子相連不得去,執還內牢中。人欲取者,到牢邊語云:『猩猩汝可自相推肥者出之。』竟相對而泣。」此所謂「狌狌知人名」也。

3 郭璞云:「周書(王會篇)曰:『鄭郭狌狌(今本作都郭生生——珂)者,狀如黃狗而人面(今本作若黃狗人面能言——珂)。』頭如雄雞,食之不眯(上二語係王會篇說奇幹善芳詞而誤入郭注者,係衍文——珂)。今交州(州,宋本、毛扆本作趾,藏經本作阯,孫星衍、郝懿行均校阯——珂)封谿出狌狌,土俗人說云,狀如豚而腹(宋本、藏經本作復,郝懿行云:一本作後——珂)似狗,聲如小兒啼也。」珂案:水經注葉榆河云:「(封溪)縣有猩猩獸,形若黃狗,又狀貆●。人面,頭顏端正,善與人言,音聲麗妙,如婦人好女。對語交言,聞之無不酸楚。其肉甘美,可以斷穀,窮年不厭。」謂此也。


狌狌西北有犀牛,其狀如牛而黑1。

1 郭璞云:「犀牛似水牛,豬頭,在狌狌知人名之西北,庳腳,三角。」珂案:在狌狌知人名之西北九字,王念孫校衍,是也。南次三經云:「禱過之山,其下多犀。」郭璞注云:「犀似水牛,豬頭,庳腳,腳似象,有三,大腹,黑色。三角:一在頂上,一在額上,一在鼻上;在鼻上者,小而不墮,食角也。好噉棘,口中常灑血沫。」可以為此注補充。


夏后啟之臣曰孟涂1,是司神于巴2,人請訟于孟涂之所3,其衣有血者乃執之4,是請生5。居山上;在丹山西。丹山在丹陽南,丹陽居屬也6。

1 郝懿行云:「水經江水注引此經作血涂,太平御覽六百三十九卷作孟余或孟徐。」珂案:今本水經注仍作孟涂。影宋本御覽作孟徐,徐蓋涂之訛也。

2 郭璞云:「聽其獄訟,為之神主。」

3 郭璞云:「令斷之也。」珂案:「水經注江水引此經作「是司神于巴,巴人訟于孟涂之所」,多巴字,無請字。影宋本御覽六三九亦無請字。今本請字衍,巴字脫。

4 郭璞云:「不直者則血見於衣。」

5 郭璞云:「言好生也。」

6 郭璞云:「今建平郡丹陽城秭歸縣東七里,即孟涂所居也。」郝懿行云:「晉書地理志建平郡有秭歸,無丹陽,其丹陽屬丹陽郡也。水經注(江水)引郭景純云:『丹山在丹陽,屬巴。』是此經十一字(謂『丹山在丹陽南,丹陽居屬也』十一字——珂)乃郭注之文,酈氏節引之,寫書者誤作經文耳。居屬又巴屬字之訛。」珂案:路史後紀十三注:「丹山之西即孟涂之所埋也。丹山乃今巫山。」巫山縣志卷十七云:「孟涂祠在縣南巫山下。」


窫窳1龍首2,居弱水中,在狌狌知人名3之西,其狀如龍首,食人4。

1 郭璞云:「窫窳,本蛇身人面,為貳負臣所殺,復化而成此物也。」珂案:海內西經云:「貳負之臣曰危,危與貳負殺窫窳,帝乃梏之疏屬之山,桎其右足,反縛兩手(原作反縛兩手與髮,與髮二字衍,從王念孫、郝懿行校刪),繫之山上木。在開題西北。」又云:「開明東有巫彭、巫抵、巫陽、巫履、巫凡、巫相,夾窫窳之尸,皆操不死之藥以距之。窫窳者,蛇身人面,貳負臣所殺也。」郭云「復化而成此物」者,原本蛇身人面之天神(古天神多蛇身人面)窫窳,被殺而治活後,復化而成此怪物也。

2 珂案:此龍首二字疑涉下龍首二字而衍。

3 王念孫云:「知人名三字疑衍。」

4 郝懿行云:「劉逵注吳都賦引此經云:『南海之外,有猰貐,狀如貙,龍首,食人。』蓋參引爾雅之文。爾雅(釋獸)云:『猰貐類貙。』以引此經,則誤矣。窫窳形狀,又見海內西經。又北山經少咸之山說窫窳形狀,復與此異。」珂案:據吳都賦劉逵注引此經,「其狀如」下,當有「貙」字,「狀如龍首」,則不詞矣。郝懿行謂「參引爾雅之文」,非是;毋寧謂爾雅據經文之為愈也。至於北山經云:「少咸之山有獸焉,其狀如牛而赤身,人面馬足,名曰窫窳,其音如嬰兒,是食人。」「形狀復與此異」者,亦傳聞不同而異辭耳。


有木,其狀如牛1,引之有皮,若纓、黃蛇2。其葉如羅3,其實如欒4,其木若蓲5,其名曰建木6。在窫窳西弱水7上。

1 郭璞云:「河圖玉版說,芝草樹生,或如車馬,或如龍蛇之狀,亦此類也。」珂案:郭注「芝草樹生」,藏經本樹作橫。

2 郭璞云:「言牽之皮剝如人冠纓及黃蛇狀也。」

3 郭璞云:「如綾羅也。」郝懿行云:「郭說非也。上世淳朴,無綾羅之名,疑當為網羅也。淮南氾論訓云:『伯余之初作衣也,緂麻索縷,手經指挂,其成猶網羅。』是綾羅之名,非上古所有,審矣。又楊檖一名羅,見爾雅(釋木),吳氏(任臣)云。」

4 郭璞云:「欒,木名,黃本,赤枝,青葉,生雲雨山;或作卵,或作麻,音鑾。」珂案:大荒南經云:「大荒之中,有雲雨之山,有木名曰欒。禹攻雲雨,有赤石焉生欒。黃本,赤枝,青葉,群帝焉取藥。」即郭注所說也。楊慎云:「欒借作丸,謂圓如鳥彈也。」亦可供參考。

5 郭璞云:「蓲亦木名,未詳。」郝懿行云:「蓲,刺榆也。爾雅(釋木)云:『櫙,荎。』郭注引詩云:山有蓲,今之刺榆也。」珂案:郭注僅云:「今之刺榆也。」詩「山有蓲」是釋文所引。

6 郭璞云:「建木青葉,紫莖,黑華,黃實,其下聲無響,立無影也。」珂案:海內經云:「南海之內(內原作外,據宋本改),黑水青水之閒,有九丘,以水絡之,名曰陶唐之丘、有(有字疑衍)叔得之丘、孟盈之丘、昆吾之丘、黑白之丘、赤望之丘、參衛之丘、武夫之丘、神民之丘。有木,青葉,紫莖,玄華,黃實,名曰建木,百仞無枝。上(上字原無,據王念孫、郝懿行校增)有九欘,下有九枸。其實如麻,其葉如芒。大爰過,黃帝所為。」淮南子墬形篇云:「建木在都廣,眾帝所自上下,日中無景,呼而無響,蓋天地之中也。」是郭注之所本。建木既「大爰過,黃帝所為」,又為「眾帝所自上下」,蓋天梯也(說詳海內經「九丘建木」節注)。

7 珂案:古小說鉤沈輯玄中記云:「天下之弱者,有崑崙之弱水焉,鴻毛不能起也。」弱水之名「弱」者以此。


氐人國1在建木西,其為人人面而魚身,無足2。

1 郭璞云:「音觸抵之抵。」珂案:大荒西經云:「有互人之國。炎帝之孫,名曰靈恝,靈恝生互人,是能上下于天。」郭注:「人面魚身。」郝懿行云:「互人國即海內南經氐人國,氐、互二字,蓋以形近而訛,以俗氐正作互字也。」王念孫、孫星衍均校改互為氐,是大荒西經互人國即此經氐人國,乃炎帝之後裔也。

2 郭璞云:「盡以上人,以下魚也。」珂案:氐人國民蓋神話中人魚之類也。海內北經云:「陵魚人面,手足,魚身,在海中。」即此之屬。唯彼手足俱具,此獨「無足」耳。說詳海內北經「陵魚」節注。


巴蛇食象,三歲而出其骨,君子服之,無心腹之疾1。其為蛇青黃赤黑2。一曰黑蛇青首3,在犀牛西。

1 郭璞云:「今南方[虫丹]蛇(藏經本作蟒蛇——珂)吞鹿,鹿已爛,自絞於樹腹中,骨皆穿鱗甲間出,此其類也。楚詞曰:『有蛇吞象,厥大何如?』說者云長千尋。」郝懿行云:「今楚詞天問作『一蛇吞象』,與郭所引異。王逸注引此經作『靈蛇吞象』,並與今本異也。」珂案:淮南子本經篇云:「羿斷修蛇於洞庭。」路史後紀十以「修蛇」作「長它」,羅苹注云:「長它即所謂巴蛇,在江岳間。其墓今巴陵之巴丘,在州治側。江源記(即江記,六朝宋庾仲雍撰——珂)云:『羿屠巴蛇於洞庭,其骨若陵,曰巴陵也。』」岳陽風土記(宋范致明撰)亦云:「今巴蛇在州院廳側,巍然而高,草木叢翳。兼有巴蛇廟,在岳陽門內。」又云:「象骨山。山海經云:『巴蛇吞象。』暴其骨於此。山旁湖謂之象骨港。」是均從此經及淮南子附會而生出之神話。然而既有冢有廟,有山有港,言之確鑿,則知傳播於民間亦已久矣。

2 珂案:言其文采斑爛也。

3 珂案:海內經云:「有巴遂山,澠水出焉。又有朱卷之國。有黑蛇,青首,食象。」即此。巴,小篆作●,說文十四云:「蟲也;或曰:食象蛇。象形。」則所象者,物在蛇腹彭亨之形。山海經多稱大蛇,如北山經云:「大咸之山,有蛇名曰長蛇,其毛如彘毫,其音如鼓柝。」北次三經云:「錞於毋逢之山,是有大蛇,赤首白身,其音如牛,見則其邑大旱。」是可以「吞象」矣。水經注葉榆河云:「山多大蛇,名曰髯蛇,長十丈,圍七八尺,常在樹上伺鹿獸,鹿獸過,便低頭繞之。有頃鹿死,先濡令濕訖,便吞,頭角骨皆鑽皮出。山夷始見蛇不動時,便以大竹籤籤蛇頭至尾,殺而食之,以為珍異。」即郭注所謂[虫丹]蛇也。


旄馬,其狀如馬,四節有毛1。在巴蛇西北,高山南。

1 郭璞云:「穆天子傳所謂豪馬者。亦有旄牛。」珂案:穆天子傳卷四云:「天子之豪馬、豪牛……豪羊。」郭璞注云:「豪猶髦也。山海經云:『髦馬如馬,足四節,皆有毛。』」又注豪羊云:「似髦牛。」可知旄、髦古通用,旄馬即髦馬也。又旄牛已見北山經潘侯之山。北山經云:「潘侯之山有獸焉,其狀如牛,而四節生毛,名曰旄牛。」敦薨之山亦有旄牛。


匈奴1、開題之國2、列人之國並在西北3。

1 郭璞云:「一曰獫狁。」郝懿行云:「(周書王會篇)伊尹四方令云:『正北匈奴。』史記匈奴傳索隱引應劭風俗通云:『殷時曰獯粥,改曰匈奴。』又晉灼云:『堯時曰葷粥,周曰獫狁,秦曰匈奴。』案已上三名並一聲之轉。」

2 郭璞云:「音提。」

3 郭璞云:「三國並在旄馬西北。」

   吳承志山海經地理今釋卷六云:「此經(『匈奴』節——珂)當與下篇首條並在海內北經『有人曰大行伯』之上。匈奴、開題之國、列人之國並在西北,敘西北陬之國,猶海內東經云『鉅燕在東北陬』也。不言陬,文有詳省。貳負之臣在開題西北,開題即蒙此。大行伯下貳負之尸與貳負之臣亦連絡為次。今大行伯上有『蛇巫之山』、『西王母』二條,乃下(上字之訛——珂)篇『后稷之葬』下敘昆侖隅外山形神狀之文,誤脫於彼。武陵山人雜著云:『海內西經「東胡」下四節當在海內北經「舜妻登比氏」節後。「東胡在大澤東」即蒙上「宵明燭光處河大澤」之文也。海內北經「蓋國」下九節當在海內東經「鉅燕在東北陬」之後,「蓋國在鉅燕南」即蒙上「鉅燕」之文,而朝鮮蓬萊並在東海,亦灼然可信也。海內東經「國在流沙」下三節當在海內西經「流沙出鍾山」節之後,上言流沙,故接敘中外諸國;下言昆侖墟昆侖山,故繼以「海內昆侖之墟在西北」。脈絡連貫,更無可疑。不知何時三簡互誤,遂致文理斷續,地望乖違。今移而正之,竟似天衣無縫。』詳審經文,顧(武陵山人——珂)說自近。」珂案:經文簡策,確多紊亂,吳顧之說甚精,足供參考,並詳各卷本節。

해외동경(海外東經) 원문

산해경/해외동경 2018. 2. 28. 00:00

海外自東南陬至東北陬者。肆[聿改差]丘1,爰有遺玉、青馬、視肉、楊柳2、甘柤3、甘華,百果所生。在東海,兩山夾丘,上有樹木。一曰嗟丘,一曰百果所在,在堯葬東4。

1 郭璞云:「音嗟,或作髮。」郝懿行云:「北堂書鈔九十二卷引嗟正作髮,即郭所見本也。嗟,古或作肆[聿改差],爾雅釋詁云:『嗟,咨也。』廣韻作嗟丘。玉篇云:『[上髟下左],好也。』義與此異。淮南墬形訓作華丘。」

2 珂案:淮南子墬形篇作楊桃。

3 珂案:甘柤,已見海外北經「平丘甘柤」節注4;淮南子墬形篇作甘樝。

4 珂案:堯葬狄山,已見海外南經。


大人國1在其北,為人大,坐而削船2。一曰在肆[聿改差]丘北。

1 珂案:大荒東經云:「東海之外,大荒之中,有山名曰大言,日月所出。有波谷山者,有大人之國。有大人之市,名曰大人之堂。有一大人踆其上,張其兩臂(臂原作耳,從王念孫、畢沅、郝懿行諸家校改)。」即此大人國也。淮南子墬形篇亦有大人國,高誘注云:「東南墟土,故人大。」蓋本大戴禮易本命篇「虛土之人大」為說也。然北方亦有大人,海內北經云:「大人之市在海中。」大荒北經云:「有人名曰大人。有大人之國,釐姓,黍食。」則不限於東南矣。大人傳說之見於史籍者,始國語魯語。魯語云:「吳伐越,墮會稽,獲骨焉,節專車。吳子使來好聘,且問之仲尼,仲尼曰:『昔禹會群神於會稽之山,防風氏後至,禹殺而戮之,其骨節專車。』」其後春秋文公十一年穀梁傳亦記之:「長狄也兄弟三人,佚宕中國,瓦石不能害。叔孫得臣最善射者也,射其目,身橫九畝,斷其首而載之,眉見於軾。」神話中天堂亦有大人:楚辭招魂:「一夫九首,拔木九千些。」地府亦有大人:「土伯九約,其角觺觺些;敦血拇,逐人駓駓些;參目虎首,其身若牛些。」而大人之鼻祖,則在列子湯問篇所記龍伯國大人:「渤海之東有大壑焉,名曰歸墟。其中有五山焉:一曰岱輿,二曰員嶠,三曰方壺,四曰瀛洲,五曰蓬萊。其山高下周旋三萬里,其頂平處九千里,山之中間相去七萬里,以為鄰居焉。所居皆仙聖之種,一日一夕飛相往還者不可數焉。常隨潮波上下往還,不得蹔峙焉。仙聖毒之,訴之於帝。帝恐流於西極,失群仙聖(仙字原無,從楊伯峻列子集釋補)之居,乃命禺彊使巨鼇十五,舉首而戴之,迭為三番,六萬歲一交焉,五山始峙而不動(而不動三字原無,從楊伯峻列子集釋補)。而龍伯國有大人,舉足不盈數步而暨五山之所,一釣而連六鼇,合負而趣,歸其國,灼其骨以數焉。於是岱輿、員嶠二山流於北極,沈於大海,仙聖之播遷者巨億計。帝憑怒,侵減龍伯之國使阨,侵小龍伯之民使短,至伏羲神農時,其國人猶數十丈。」而博物志外國云:「大人國,其人孕三十六年,生白頭,其兒則長大,能乘雲雨而不能走,蓋龍類;去會稽四萬六千里。」「龍類」之說,或本此也。

2 郝懿行云:「削當讀若稍,削船謂操舟也。」


奢比之尸在其北1,獸身、人面、大耳2,珥兩青蛇3。一曰肝榆之尸在大人北。

1 郭璞云:「亦神名也。」郝懿行云:「管子五行篇云:『黃帝得奢龍而辯於東方。』又云:『奢龍辯乎東方,故使為土師。』此經奢比在東海外,疑即是也。羅泌路史(後紀五)亦以奢龍即奢比。三才圖會作奢北。又淮南墬形訓云:『諸比,涼風之所生。』諸比,神名,或即奢比之異文也。」

2 珂案:大荒東經云:「有神,人面、犬(宋本作大)耳、獸身,珥兩青蛇,名曰奢比尸。」即此。

3 郭璞云:「珥,以蛇貫耳也,音釣餌之餌。」珂案:郭注「以蛇貫耳」,蓋貫耳以為飾也。山海經記珥蛇之神多處,除此而外,尚有此經之雨師妾「左耳有青蛇,右耳有赤蛇」,海外西經之蓐收「左耳有蛇」,海外北經之禺彊「珥兩青蛇」,大荒東經之禺[豸虎]「珥兩黃蛇」,大荒南經之不廷胡余「珥兩青蛇」,大荒西經之弇茲「珥兩青蛇」、夏后開「珥兩青蛇」,大荒北經之夸父「珥兩青蛇」。


君子國1在其北,衣冠帶劍,食獸,使二大虎2在旁3,其人好讓不爭4。有薰5華草,朝生夕死6。一曰在肝榆之尸北。

1 珂案:淮南子墬形篇有此國。大荒東經云:「有東口之山,有君子之國,其人衣冠帶劍。」即此。

2 郝懿行云:「後漢書東夷傳注引此經大虎作文虎,高誘注淮南墬形訓亦作文虎,今此本作大,字形之訛也。」珂案:藏經本正作文虎。

3 珂案:經文旁,藏經本作左右。

4 珂案:說文四云:「東夷從大,大人也;夷俗仁,仁者壽,有君子、不死之國。」而博物志外國云:「君子國人,衣冠帶劍,使兩虎,民衣野絲,好禮讓不爭。土千里,多薰華之草。民多疾風氣,故人不蕃息。」適又與之相反。大抵傳聞不同,故各異其辭耳。藝文類聚卷二十一引此經「衣冠帶劍」下有「土方千里」四字,「其人好讓」下有「故為君子國」五字,為今本所無。

5 郭璞云:「或作堇。」

6 郝懿行云:「木堇見爾雅(釋草),堇一名蕣,與薰聲相近。呂氏春秋仲夏紀云:『木堇榮。』高誘注云:『木堇朝榮莫落,是月榮華可用作蒸。雜家謂之朝生,一名蕣;詩(有女同車)云:「顏如蕣華」是也。』藝文類聚八十九卷引外國圖云:『君子之國,多木堇之華,人民食之。去瑯邪三萬里。』」


1在其北,各有兩首2。一曰在君子國北。

1 郭璞云:「音虹。」

2 郭璞云:「虹,螮蝀也。」

   珂案:即虹字之別寫。爾雅釋天云:「螮蝀,虹。」郭璞注云:「俗名為美人虹。」詩蝃蝀:「蝃蝀在東,莫之敢指。」蝃音帝,蝃蝀即螮蝀也。此在東之蝃蝀蓋暮虹也;虹隨日所映,故朝西而暮東也。見於海外東經君子國北之「」,亦暮虹;云「各有兩首」者,大約並蜺包括言之。毛詩正義引郭氏音義云:「虹雙出色鮮盛者為雄,雄曰虹;闇者為雌,雌曰蜺。」虹霓之見,古人以為「陰陽交」(古微書輯春秋元命苞),淮南說山篇云「天二氣則成虹」是也。「兩首」者,亦「交」之象也。故詩蝃蝀以刺奔女。去其封建意識,虹固為愛情幸福之象徵。詩候人云:「薈兮蔚兮,南山朝隮;婉兮孌兮,季女斯飢。」「朝隮」即朝虹也,「斯飢」,飢於愛也:則虹所象徵者,亦已明矣。宋玉高唐賦所記巫山神女之言:「妾在巫山之岨,旦為朝雲,暮為行雨,朝朝暮暮,陽臺之下。」聞一多高唐神女傳說之分析以為朝雲即朝虹,神女即虹霓之所化,說亦近是。則爾雅「螮蝀」郭注所謂「俗名為美人虹」者,固自有其古傳也。劉敬叔異苑云:「晉義熙初,晉陵薛願有虹飲其釜澳,須臾響便竭。願輦酒灌之,隨投隨涸,便吐金滿釜,於是災弊日祛而豐富歲臻。」黃休復茅亭客話云:「韋中令鎮蜀之日,與賓客宴于西亭,或暴風雨作,俄有虹蜺自空而下,直入于亭,垂首于筵中,吸其食饌且盡焉。其虹蜺首似驢,身若晴霞狀,公懼且惡之。……旬餘就拜中書令。」此雖後起之說,然虹見於人家之為禎祥則無異辭也。


朝陽之谷1,神曰天吳,是為水伯。在北兩水閒。其為獸也,八首人面,八足八尾,皆青黃2。

1 郝懿行云:「爾雅云:『山東曰朝陽(釋山),水注谿曰谷(釋水)。』」

2 郭璞云:「大荒東經云:十尾。」珂案:大荒東經云:「有神人八首人面,虎身十尾。」「皆青黃」,何焯校本、黃丕烈周叔弢校本並作「背青黃」,文選謝靈運遊赤石進帆海注引此經亦作「背青黃」:作「背青黃」是也。


青丘國在其北1,其狐四足九尾2。一曰在朝陽北。

1 郭璞云:「其人食五穀,衣絲帛。」王念孫云:「此(指郭注——珂)是正文,見御覽南蠻六。」珂案:御覽卷七九0(即南蠻六)引此經云:「青丘國其人食五穀,衣絲帛,其狐九尾。」確是正文而誤作注者。

2 郭璞云:「汲郡竹書曰:『柏杼子征于東海及王壽,得一狐九尾。』即此類也。」珂案:王壽,宋本作三壽。路史後紀十三云:「帝杼五歲,征東海,伐三壽。」國名紀己云:「后杼征東海,伐王壽。」則或「三」或「王」,未易定也。今本竹書作「三壽」,郝懿行引之以證「王壽」之失,蓋未審耳。南山經云:「青丘之山,有獸焉,其狀如狐而九尾,其音如嬰兒,能食人,食者不蠱。」青丘之山當即青丘國之山也。周書王會篇云:「青丘狐九尾。」大荒東經亦云:「有青丘之國,有狐九尾。」郭璞注:「太平則出而為瑞也。」是青丘者乃以九尾狐名,而淮南墬形篇無此國。吳越春秋越王無余外傳云:「禹三十未娶,行到塗山,恐時之暮,失其制度,乃辭云:『吾娶也,必有應矣。』乃有九尾白狐,造於禹。禹曰:『白者吾之服也,其九尾者王之證也。塗山之歌曰:「綏綏白狐,九尾厖厖;我家嘉夷,來賓為王;成家成室,我造彼昌;天人之際,於茲則行。」明矣哉!』禹因娶塗山,謂之女嬌。」此九尾白狐,當即是郭注所謂「太平則出而為瑞」之青丘國九尾狐也。漢代石刻畫像及磚畫中,常有九尾狐與白兔、蟾蜍、三足烏之屬列於西王母座旁,以示禎祥,九尾狐則象徵子孫繁息(見白虎通德論封禪篇),亦禹娶塗山神話之遺意也。「食人」之傳漸隱,「為瑞」之說終張:神話傳說之演變由野而文,此亦可以窺豹一斑也。


帝命豎亥1步,自東極至于西極,五億十選2九千八百步3。豎亥右手把算,左手指青丘北4。一曰禹令豎亥。一曰五億十萬九千八百步5。

1 郭璞云:「豎亥健行人。」郝懿行云:「廣韻作堅[立亥]神人,疑字形之異。」失名云:「豎亥吳越春秋(越王無余外傳)、玉海作孺亥。」珂案:宋本豎作,四部備要本吳越春秋同。

2 郭璞云:「選,萬也。」

3 王念孫云:「類聚地部(卷六)作八百八步,初學地部上(卷五)同。御覽工藝七(卷七五0)八百下有八十二字。」郝懿行云:「劉昭注郡國志云:『山海經稱禹使大章步自東極至于西垂,二億三萬三千三百里七十一步,又使豎亥步南極北盡于北垂,二億三萬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。』今案淮南墬形訓所說,大旨相同。以校此經,無『禹使大章』云云,又其數與劉昭所引不合,未知其審。又中山經(篇末)云:『天地東西二萬八千里,南北二萬六千里。』與此復不同者,此通海外而計,彼據中國穀土而言耳。」珂案:亦神話傳說傳聞不同而異辭耳,非「海外」、「穀土」之謂也。

4 王念孫云:「御覽三十六右作左,左作右。類聚(卷六)同。」郝懿行云:「亦言圖畫如此也。算當為筭;說文(五)云:筭長六寸,計歷數者。」珂案:宋本、藏經本算正作筭。

5 郭璞云:「詩含神霧曰:『天地東西二億三萬三千里,南北二億一千五百里。天地相去一億五萬里。』」


黑齒國在其北1,為人黑2,食稻啖蛇,一赤一青3,在其旁。一曰:在豎亥北,為人黑首4,食稻使蛇,其一蛇赤。

1 郭璞曰:「東夷傳曰:倭國東四十餘里,有裸國,裸國東南有黑齒國,船行一年可至也。異物志云:西屠染齒,亦以放此人。」珂案:三國志魏志東夷傳云:「女王國東渡海千餘里,復有國皆倭種。又有侏儒國在其南,人長三四尺,去女王四千餘里。又有裸國、黑齒國,復在其東南,船行一年可至。」即郭注所引。「四千餘里」今本郭注作「四十餘里」,字形之訛也。宋本、毛扆本、藏經本四十仍作四千。又文選吳都賦劉逵注引異物志云:「西屠以草染齒,染白作黑。」即郭注所引「西屠染齒」。「亦以放此人」,御覽卷七九0引作「亦以倣此也」,於義為長。大荒東經云:「有黑齒之國。帝俊生黑齒,姜姓,黍食,使四鳥。」周書王會篇云:「黑齒白鹿白馬。」即此黑齒國也。淮南子墬形篇有黑齒民。

2 郝懿行云:「黑下當脫齒字。王逸注楚詞招魂云:『黑齒,齒牙盡黑。』高誘注淮南墬形訓云:『其人黑齒,食稻啖蛇,在湯谷上。』是古本有齒字之證。太平御覽三百六十八卷引此經黑下亦有齒字。」珂案:御覽九三三引此經黑下亦有齒字,有齒字是也。

3 郭璞云:「一作一青蛇。」

4 郝懿行云「首蓋齒字之訛也。古文首作冏[口改三],齒作自[二改三]

,形近相亂,所以致訛。」珂案:郝說有是有非。其非者,此經文例,一曰以下,皆劉秀校書時所列別本異文,上文既有「為人黑(齒)」語,則此處不當更作「為人黑齒」。黑首,宋本、藏經本俱作黑手,同音易訛,猶世本敤手或又作敤首:尤可見此經黑首非黑齒也。其是者,黑齒國民,其最要特徵,仍當是黑齒,無由是黑首之理,別本異文作黑首者,亦緣齒、首古文形似而致誤如郝所說,然當在劉秀校經以前,非劉秀所列別本異文本身有誤也。


下有湯谷1。湯谷上有扶桑2,十日所浴3,在黑齒北。居水中,有大木,九日居下枝,一日居上枝4。

1 郭璞云:「谷中水熱也。」珂案:湯谷,或作暘谷;淮南子天文篇:「日出于暘谷,浴于咸池。」書堯典「分命羲仲,宅嵎夷,曰暘谷。」史記五帝本紀作暘谷。索隱云:史記舊本作湯谷,又引淮南子舊本亦作湯谷。楚辭天問:「出自湯谷,次于蒙汜。」知固早有作湯谷者。說文作暘谷亦作崵谷。歸藏啟筮(玉函山房輯佚書輯)作陽谷。湯、暘、崵、陽一也,古書無定。

2 郭璞云:「扶桑,木也。」王念孫云:「(文選)月賦注引作:『湯谷上有扶木;郭璞曰:扶木,扶桑也。』」珂案:據此,經文扶桑當作扶木;郭注「扶桑,木也」當作「扶木,扶桑也」。扶桑者,文選思玄賦注引十洲記云:「葉似桑樹,長數千丈,大二十圍,兩兩同根生,更相依倚,是以名之扶桑。」蓋神木也。又名若木。說文六作,云:「日初出東方湯谷所登;榑桑,木也,象形。」或又傳在西極。大荒北經云:「大荒之中,有衡石山、九陰山、灰(原作泂,據宋本改)野之山。上有赤樹,青葉赤華,名曰若木,生昆侖西附西極(以上七字係經文誤作郭注者,據王念孫、郝懿行校復)。」海內經云:「南海之內,黑水青水之閒,有木名曰若木。」離騷云:「折若木以拂日兮。」王逸注:「若木在昆侖西極,其華照下地。」淮南墬形篇云:「若木在建木西,末有十日,其華照下地。」皆西極之若木也。

3 珂案:大荒南經云:「東南海之外,甘水之間,有羲和之國。有女子名曰羲和,方浴日(原作日浴,據宋本改)于甘淵。羲和者,帝俊之妻,生十日。」即此十日。十日,帝俊之子也。

4 郭璞云:「莊周云:『昔者十日並出,草木焦枯。』(珂案:郭引莊周,蓋齊物論文,惟『草木焦枯』作『萬物皆照』。)淮南子亦云:『堯乃令羿射十日,中其九日,日中烏盡死。』離騷所謂『羿焉畢日?烏焉落羽』者也。歸藏鄭母經云:『昔者羿善射,畢十日,果畢之。』汲郡竹書曰:『胤甲即位,居西河,有妖孽,十日並出。』明此自然之異,有自來矣。傳曰:天有十日,日之數十。此云九日居下枝,一日居上枝。大荒經(大荒東經——珂)又云:『一日方至,一日方出。』明天地雖有十日,自使以次第迭出運照,而今俱見,為天下妖災,故羿稟堯之命,洞其靈誠,仰天控弦,而九日潛退也。假令器用可以激水烈火,精感可以降霜回景,然則羿之鑠明離而斃陽烏,未足為難也。若搜(郝懿行云:『疑當為揆字之訛。』)之常情,則無理矣。然推之以數,則無往不通。達觀之客,宜領其玄致,歸之冥會,則逸義無滯,言奇(藏經本作奇言,孫星衍校同——珂)不廢矣。」

   珂案:關於羿射十日之神話,始見於楚辭天問:「羿焉彃日?烏焉解羽?」郭注所謂離騷者。其後淮南子本經篇乃詳載其事云:「堯之時十日並出,焦禾稼,殺草木,而民無所食。猰貐、鑿齒、九嬰、大風、封豨、修蛇,皆為民害。堯乃使羿誅鑿齒於疇華之野,殺九嬰於凶水之上,繳大風於青邱之澤,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,斷修蛇於洞庭,禽封豨於桑林。萬民皆喜,置堯以為天子。於是天下廣狹、險易、遠近,始有道里。」郭引淮南子「羿射九日,日中烏盡死」云云,今本無之。而論衡各篇所引,尤與今本違異。對作篇云:「淮南書言:堯時十日並出,堯上射十日。」說日篇云:「淮南書又言:燭十日。堯時十日並出,萬物焦枯。堯上射十日,以故不並一日出也。」感虛篇云:「儒者傳書言:堯之時,十日並出,萬物焦枯。堯上射十日,九日去,一日常出。」均以射十日者為堯而非羿。所謂「儒者傳書」,蓋亦「淮南書」也。尋繹今本淮南子文義,下文既云「萬民皆喜,置堯以為天子」,固禮運所謂「選賢與能」之意,則以射日除害事逕屬之堯似較屬之堯所使羿更近情理,或論衡作者所見乃真古本淮南子歟?疑關於射日除害神話,初本有兩種民間傳說,一屬之堯,一屬之羿。屬之羿者更佔優勢,後人乃於古本淮南子「堯乃」下增「使羿」二字,以為今本狀態,於是堯射日之神話遂泯,羿射日之神話獨昌焉。至於郭注引淮南子云:「羿射中其九日,日中烏盡死」者,傳「日中有踆烏」(淮南子精神篇),即三足烏,又稱陽烏、金烏,天問所謂「彃日、解羽」者是也。本當是日之精魂,洞冥記又以為日馭。云:「東北有地日之草,西南有春生之草,三足烏數下地食此草。羲和欲馭,以手揜烏目,不聽下也。食草能不老,他鳥獸食此草,則美悶不能動矣。」(卷四)是又傳說之演變也。


雨師妾在其北1,其為人黑,兩手各操一蛇,左耳有青蛇,右耳有赤蛇。一曰在十日北,為人黑身人面,各操一龜。

1 郭璞云:「雨師謂屏翳也。」郝懿行云:「楚詞天問云:『蓱號起雨。』王逸注云:『蓱,蓱翳,雨師名也;號,呼也。』初學記(卷二)云:『雨師曰屏翳,亦曰屏號。列仙傳云:「赤松子神農時雨師。」風俗通云:「玄冥為雨師。」』今案雨師妾蓋亦國名,即如(周書)王會篇有姑妹國矣。焦氏易林乃云:『雨師娶婦。』蓋假託為詞耳。王念孫云:「御覽鱗介五(卷九三三)無妾字。」珂案:郭注亦只釋雨師,未釋妾義,或本無妾字歟?然據經文所寫「其為人黑,兩手各操一蛇」、「為人黑身人面,各操一龜」觀之,則雨師妾當確如郝懿行所云,是一國名,特郭璞未審其義,祗釋雨師耳。至御覽引無妾字,亦不過偶然漏落,非關宏旨也。


玄股之國在其北1,其為人衣魚2食[鳥區]3,使兩鳥夾之4。一曰在雨師妾北。

1 郭璞云:「髀以下盡黑,故云。」珂案:淮南子墬形篇有玄股民。大荒東經云:「有招搖山,融水出焉。有國曰玄股,黍食,使四鳥。」即此。

2 郭璞云:「以魚皮為衣也。」

3 郭璞云:「[鳥區],水鳥也;音憂。」楊慎云:「[鳥區]即鷗,衣魚食鷗,蓋水中國也。」

4 珂案:高誘注淮南子墬形篇云:「玄股民,其股黑,兩鳥夾之。見山海經。」據此,經文則「使兩鳥夾之」之「使」字衍,「其為人」下脫「股黑」二字。


毛民之國在其北1,為人身生毛2。一曰在玄股北。

1 郝懿行云:「毛民國依姓,禹之裔也。見大荒北經。」珂案:大荒北經云:「有毛民之國,依姓,食黍,使四鳥。禹生均國,均國生役采,役采生修鞈,修鞈殺綽人。帝念之,潛為之國,是此毛民。」則禹所「潛為之國」者,乃禹之裔修鞈所殺之綽人而非修鞈,郝云毛民禹裔,疑非。毛民乃黃帝之裔,說見大荒北經「毛民國」節注。淮南子墬形篇有毛民,高誘注云:「其人體半生毛,若矢鏃也。」

2 郭璞云:「今去臨海郡東南二千里,有毛人在大海洲島上,為人短小,而(宋本、吳寬抄本、毛扆本、明藏本、御覽九三三引、大荒北經注悉作面,作面是也——珂)體盡有毛,如豬能(御覽九三三引作熊,屬上讀,作熊是也——珂),穴居,無衣服。晉永嘉四年,吳郡司鹽都尉戴逢在海邊得一船,上有男女四人,狀皆如此。言語不通,送詣丞相府,未至,道死,唯有一人在。上賜之婦,生子,出入市井,漸曉人語,自說其所在是毛民也。大荒(北)經云『毛民食黍』者是矣。」珂案:太平御覽卷三七三引臨海異物志云:「毛人洲,在張嶼,毛長短如熊。周綽得毛人,送詣秣陵。」又卷七九0引土物志云:「毛人之洲,乃在漲嶼;身無衣服,鑿地穴處;雖云象人,不知言語;齊長五尺,毛如熊豕;眾輩相隨,是捕鳥鼠。」即郭注所謂臨海郡毛人也。


勞民國在其北1,其為人黑2。或曰教民3。一曰在毛民北,為人面目手足盡黑4。

1 珂案:淮南子墬形篇有勞民,高誘注云:「勞民,正理躁擾不定。」

2 郭璞云:「食果草實也。有一鳥兩頭。」郝懿行云:「郭注此語疑本在經內,今亡。又奇肱國有鳥兩頭,見海外西經,非此。」珂案:孫星衍校本亦以此二語係經文誤入注中,初云照改,後又云,此不必改。揆此二語之意,均說圖之詞,當係經文無疑。孫初云照改後又云不必改者,或見御覽七九0引亦已作注,則誤當在御覽引以前也。海外西經云:「奇肱之國……有鳥焉,兩頭,赤黃色,在其旁。」亦係經文,可證此亦當是經文。

3 郝懿行云:「勞、教聲相近。」

4 郝懿行云:「今魚皮島夷之東北有勞國,疑即此,其人與魚皮夷面目手足皆黑色也。」


東方句芒,鳥身人面,乘兩龍1。

1 郭璞云:「木神也;方面素服。墨子曰:昔秦穆公有明德,上帝使句芒賜之壽十九年。」珂案:墨子明鬼下篇云:「昔者鄭穆公,當晝日中處乎廟,有神入門而左,鳥身,面狀正方。鄭穆公見之,乃恐懼奔。神曰:『無懼,帝享女明德,使予賜女壽十年有九;使若國家蕃昌,子孫茂,毋失鄭。』穆公再拜稽首,曰:『敢問神名?』曰:『予為句芒。』」此即郭注所引;惟鄭穆公郭引作秦穆公。論衡福虛篇及無形篇,亦均引作秦穆公。鄭穆公無「明德」可考,秦穆公則尚有以五羊皮易百里奚舉為相(史記秦本紀)、赦食駿馬肉之野人卒得其助以克晉(呂氏春秋愛士篇)之類「明德」,故今本墨子作鄭穆公訛也。尚書大傳云:「東方之極,自碣石東至日出榑木之野,帝太皞神句芒司之。」呂氏春秋孟春紀高誘注云:「句芒,少皞氏之裔子曰重,佐木德之帝,死為木官之神。」即此句芒也。然或又傳為少皞之叔,左傳昭公二十九年:「少皞氏有四叔:曰重,……使重為句芒。」則知古來傳說本無定也。


  建平元年四月丙戌(吳任臣云:「哀帝乙卯歲也。」珂案:即公元前六年),待詔太常屬臣望(吳任臣云:「太常初名奉常,景帝六年改,其屬有六太、六令等官。望疑是丁望。」)校治,侍中光祿勳臣龔(吳任臣云:「侍中加官也。光祿勳初為郎中令,武帝太初元年更名。龔,王龔也。」)、侍中奉車都尉光祿大夫臣秀(吳任臣云:「奉車都尉武帝時置,秩比二千石。光祿大夫初為中大夫,亦太初元年改。秀,劉歆也。」)領主省。

해외북경(海外北經) 원문

산해경/해외북경 2018. 2. 28. 00:00

海外自東北陬至西北陬者1。

1 畢沅云:「淮南子墬形訓云『自東北至西北陬』同,而起跂踵民,終無繼民,與此文正倒。疑淮南子當作自西北方至東南方,或傳寫之誤也。」珂案:畢說非也;淮南子文不誤,此文自誤。此云:「自東北陬至西北陬」,則文中諸國均應西向。今既云「〤〤國在其東」,可見應是「自西北陬至東北陬」,「東」「西」二字適倒。且海外西經「自西南陬至西北陬」起滅蒙鳥,終長股國,長股國自應在西北陬;今既云「無綮之國在長股東」,則無綮之國豈非西北陬之國而何?淮南子自東北至西北方,故起跂踵民,終無繼民;此與相反,故起無綮之國(無繼民),終跂踵國。


無綮之國1在長股東,為人無綮2。

1 郭璞云:「音啟,或作綮。」畢沅云:「說文無綮[糸改月]字,當為綮,或作啟、繼皆是。廣雅作無啟,淮南子作無繼民,高誘注云:『其人蓋無嗣也,北方之國也。』與郭義異。字林始有綮字,云[月耑]腸,見廣韻。郭蓋以此為說,其實非古字古義也。」珂案:畢說是也,當從廣雅作無啟;無啟,無繼也,正高誘注淮南子所謂「其人蓋無嗣也」之義。無嗣而有國,當因其人能如郭注所云「死百廿歲乃復更生」,實不死也。大荒北經有繼無民,又云「無繼子食魚」,「繼無」自是「無繼」之倒,王念孫、郝懿行並校作無繼,則此「無綮之國」者,尤可證其當作「無啟之國」也。

2 郭璞云:「綮,肥腸也。其人穴居,食土,無男女,死即薶之,其心不朽,死百廿歲乃復更生。」珂案:郭注「綮,肥腸也」,肥腸當為腓腸,即脛骨後之肉,今俗呼為小腿肚者是。然綮應作啟,已如上說,郭注因綮為說,不免失之。大荒北經云:「有繼無民,繼無民任姓,無骨子,食氣魚。」即無啟之國也。博物志異人云:「無綮民,居穴食土,無男女,死埋之,其心不朽,百年還化為人。細民,其肝不朽,百年而化為人,皆穴居處。二國同類也。」無綮民自本郭注為說,又增細民。而酉陽雜俎於此二說外,復增錄民,云:「錄民,膝不朽,埋之百二十年化為人。」則未免有重床疊屋之感矣。


鍾山之神,名曰燭陰1,視為晝,瞑為夜,吹為冬,呼為夏,不飲,不食,不息,息為風2,身長千3里。在無綮之東。其為物,人面,蛇身,赤色,居鍾山下4。

1 郭璞云:「燭龍也,是燭九陰,因名云。」珂案:大荒北經云:「西北海之外,赤水之北,有章尾山。有神,人面蛇身而赤,直目正乘。其瞑乃晦,其視乃明。不食,不寢,不息,風雨是謁。是燭九陰,是謂燭龍。」燭龍之稱燭陰,蓋以此矣;章、鍾則一聲之轉也。楚辭天問云:「日安不到?燭龍何耀?」大荒北經郭璞注引詩含神霧云:「天不足西北,無有陰陽消息,故有龍銜火精(火字原脫,據李善注雪賦引補)以往照天門中也。」此所謂「燭陰」也。鍾山以其不見日,故常寒,此大招之所謂「魂乎無北,北有寒山,逴龍(燭龍)豔只」之「寒山」也。古小說鉤沉輯玄中記云:「北方有鍾山焉,山上有石首如人首,左目為日,右目為月,開左目為晝,閉右目為夜;開口為春夏,閉口為秋冬。」此「人面蛇身」之鍾山山神雖已化為「石首」,然其神力固猶昨也。說者謂此神當即是原始的開闢神,徵於任昉述異記:「先儒說:盤古氏泣為江河,氣為風,聲為雷,目瞳為電。古說:盤古氏喜為晴,怒為陰。」廣博物志卷九引五運歷年記(三國吳徐整著):「盤古之君,龍首蛇身,噓為風雨,吹為雷電,開目為晝,閉目為夜。」信然。盤古蓋後來傳說之開闢神也。

2 郭璞云:「息,氣息也。」王念孫云:「御覽時序十二(卷二七)作息則為風。」

3 王念孫云:「類聚鱗介部(卷九六)千上有三字。」

4 郭璞云:「淮南子曰:『龍身一足。』」珂案:淮南子墬形篇云:「燭龍在雁門北,蔽於委羽之山,不見日;其神人面龍身而無足。」是郭所引也;一字訛。


一目國1在其東,一目中其面而居。一曰有手足2。

1 珂案:淮南子墬形篇有一目民。大荒北經云:「有人一目,當面中生。一曰是威姓,少昊之子,食黍。」即此。海內北經云:「鬼國在貳負之尸北,為物人面而一目。」鬼、威音近,當亦是一目國也。論衡訂鬼篇引山海經(今本無)云:「北方有鬼國,說螭者謂之龍物也。」何所謂「龍物」,則語焉而不詳也。

2 郝懿行云:「有手足三字疑有訛。」珂案:「一曰有手足」五字,或涉下文「柔利國在一目東,為人一手一足」而衍。


柔利國1在一目東,為人一手一足,反2,曲足居上3。一云留利之國4,人足反折5。

1 珂案:大荒北經云:「有牛黎之國。有人無骨,儋耳之子。」即柔利國也,牛黎、柔利音皆相近;儋耳即聶耳也。博物志異人云:「子利國人,一手二足,拳反曲。」子當為柔,二當為一,並字形之訛也。

2 珂案:,古膝字,宋本、藏經本並作膝。

3 郭璞云:「一腳一手反卷曲也。」

4 珂案:留、柔之聲亦相近。

5 郝懿行云:「足反卷曲,有似折也。」


共工1之臣曰相柳氏2,九首,以食于九山3。相柳之所抵,厥為澤谿4。禹殺相柳,其血腥,不可以樹五穀種5。禹厥之,三仞三沮6,乃以為眾帝7之臺8。在昆侖之北9,柔利之東。相柳者,九首人面,蛇身而青。不敢北射,畏共工之臺10。臺在其東。臺四方,隅有一蛇,虎色11,首衝南方12。

1 郭璞云:「共工,霸九州者。」珂案:郭注乃本國語魯語「共工氏之伯九有也」為說,然乃以歷史釋神話,非是。共工乃古天神名,與顓頊爭為帝者。淮南子天文篇云:「昔共工與顓頊爭為帝,怒而觸不周之山,天柱折,地維絕。天傾西北,故日月星辰移焉;地不滿東南,故水潦塵埃歸焉。」即此共工。兵略篇又云:「共工為水害,故顓頊誅之。」史記律書亦云:「顓頊有共工之陣以平水害。」則此天神共工乃水神也。其與「爭為帝」之對象,諸書所記不一,或曰高辛,見於淮南子原道篇;或曰神農,見於琱玉集卷十二壯力篇引淮南子;或曰祝融,見於史記司馬貞補三皇本紀;或曰女媧,見於路史太昊紀:然要以「與顓頊爭為帝」之說為近古。顓頊,黃帝之裔孫也(山海經海內經);而國語周語韋昭注:「賈侍中云:共工諸侯,炎帝之後,姜姓也。」(亦本山海經海內經):則共工與顓頊之爭,亦黃炎鬥爭之餘緒也。共工觸山,「折天柱,絕地維」,打破為顓頊所統治之舊世界,使世界局面為之改觀,雖曰「不勝」(淮南子兵略篇、論衡談天篇、楚辭天問王逸注等)亦足見其「猛志固常在」(陶潛讀山海經)之鬥爭精神矣,謂共工為「不死」,為「勝利的英雄」(毛澤東同志漁家傲反第一次大「圍剿」注釋按語),誰曰不宜?然或又傳共工有與禹之鬥爭。荀子成相篇云:「禹有功,抑下鴻,辟除民害逐共工。」禹亦黃帝系之人物也(山海經海內經:「黃帝生駱明,駱明生白馬,白馬是為鯀。」鯀,禹父也),共工與禹之鬥爭,亦應是黃炎鬥爭之餘緒。然神話演而至此,禹已成為眾所公認之治水英雄,民間傳說與古籍記載咸無異辭,於是站在治水對立面而與禹作鬥爭之共工,乃不能不居於反面人物之地位。故山海經乃有禹攻共工國山(大荒西經),此則云禹殺共工之臣相柳,均成相篇所謂「辟除民害」之意也。則共工者,應視其所與周旋之人物而定其正反,非可一概而論,始符毛澤東同志按語「諸說不同。我取……」精神,亦已明矣。

2 珂案:大荒北經云:「共工臣名曰相繇,九首蛇身,自環,食於九土。其所歍所尼,即為源澤。不辛乃苦,百獸莫能處。禹湮洪水,殺相繇。其血腥臭,不可生穀,其地多水,不可居也。禹湮之,三仞三沮。乃以為池,群帝因是以為臺。在昆侖之北。」即此相柳也。楚辭天問云:「雄虺九首,儵忽焉在?」王逸注云:「虺,蛇別名也,言有雄虺,一身九頭。」疑亦此也。

3 郭璞云:「頭各自食一山之物,言貪暴難饜。」

4 郭璞云:「抵,觸;厥,掘(宋本作抵--珂)也,音撅。」珂案:經文澤谿,王念孫云:「御覽作谿潭。」今影宋本御覽卷六四七作溪澤。又經文厥,王念孫注云:「厥亦觸也。」

5 王念孫云:「御覽無五字。」珂案:今影宋本御覽卷六四七作「不可以樹聲[耳改木]」;聲[耳改木],字書不載,疑即穀字之訛,無「五」字。

6 郭璞云:「掘塞之而土三沮滔,言其血膏浸潤壞也。」郝懿行云:「注滔蓋陷字之訛。」珂案:毛扆本滔正改作陷字。

7 珂案:眾帝,指帝堯、帝嚳等古帝。

8 郭璞云:「言地潤溼,唯可積土以為臺觀。」郝懿行云:「海內北經云:『帝堯臺、帝嚳臺、帝丹朱臺、帝舜臺,在昆侖東北。』郭注亦引此經為說。」

9 郭璞云:「此昆侖山在海外者。」郝懿行云:「海內北經云:『臺四方,在昆侖東北。』是此昆侖亦在海內者,郭注恐非。」

10郝懿行云:「臣避君也。」珂案:射者畏共工之臺共工威靈,故不敢北射,猶海外西經云:「窮山在其北,不敢西射,畏軒轅之丘。」郝懿行謂臣避君,非也。

11郝懿行云:「虎文也。」

12郭璞云:「衝,猶向也。」


深目國1在其東,為人舉一手一目2,在共工臺東。

1 珂案:淮南子墬形篇有深目民;大荒北經云:「有人方食魚,名曰深目之國,姓,食魚。」即此。郭注「貫匈國」(見海外南經)引尸子曰:「四方之民,有貫匈者,有深目者,有長肱(路史後紀五注引作長股——珂)者,黃帝之德嘗致之。」則傳說由來遠矣。

2 郭璞云:「一作曰。」郝懿行云:「一目作一曰連下讀是也。」珂案:「為人舉一手」,是圖畫所見之象如此,「深目」非「一目」,「一目」正當作「一曰」連下讀為是。然「為人舉一手」,猶有說者。山海經所記海外各國,非異形即異稟,無由「舉一手」即列為一國之特徵者。疑「為人」下,尚脫「深目」二字,「為人深目、舉一手」,即與經記諸國之體例相符矣。


無腸之國1在深目東2,其為人長而無腸3。

1 珂案:大荒北經云:「又有無腸之國,是任姓,無繼子,食魚。」淮南子墬形篇有無腸民。

2 郭璞云:「一作南。」

3 郭璞云:「為人長大,腹內無腸,所食之物直通過。」郝懿行云:「神異經云:『有人知往,有腹無五藏,直而不旋,食物徑過。』疑即斯人也。」


聶耳之國1在無腸國東,使兩文虎2,為人兩手聶其耳3。縣居海水中4,及水所出入奇物5。兩虎在其東6。

1 珂案:大荒北經云:「有儋耳之國,任姓,禺號子,食穀。」即此。淮南子墬形篇無聶耳國,而云:「夸父耽耳在其北方。」是耽耳即儋耳,亦即此經聶耳也。大荒北經云「禺號子」者,禺號即禺[豸虎],乃東海海神。大荒東經云:「黃帝生禺[豸虎],禺[豸虎]生禺京,禺京處北海,禺[豸虎]處東海,是為海神。」郭璞云:「一本作號。」即此禺號也。

2 珂案:文虎,雕虎;已見海外南經郭璞注。

3 郭璞云:「言耳長,行則以手攝持之也;音諾頰反。」珂案:唐李冗獨異志云:「山海經有大耳國,其人寢,常以一耳為席,一耳為衾。」則傳說演變,夸張又甚矣。

4 郭璞云:「縣,猶邑也。」珂案:初學記卷六引此經作「懸居赤水中」。縣,懸本字;「縣居海水中」者,言聶耳國所居乃孤懸於海中之島也;郭以邑釋縣,殊未諦。

5 郭璞云:「言盡規有之。」珂案:藏經本「奇物」作「奇怪物」。

6 珂案:兩虎,即上文聶耳國所使兩文虎;在其東,在聶耳國之東,蓋圖象如此。


夸父1與日逐走,入日2。渴欲得飲,飲于河渭;河渭不足,北飲大澤3。未至,道渴而死。4其杖5,化為鄧林6。

1 珂案:大荒北經云:「大荒之中,有山,名曰成都載天。有人珥兩黃蛇,把兩黃蛇,名曰夸父。后土生信,信生夸父,夸父不量力,欲追日景,逮之於禺谷。將飲河而不足也,將走大澤,未至,死於此。」即此一神話之異文。其言「后土生信,信生夸父」,而海內經記「炎帝生炎居,炎居生節並,節並生戲器,戲器生祝融,祝融生共工,共工生后土」,則夸父者,炎帝之裔也。以義求之,蓋古之大人(夸,大;父,男子美稱)也。共工之力,能以摧山;「土伯九約,其角觺觺」(見楚辭招魂,王逸注:「土伯,后土之侯伯」);而姜姓之蚩尤,亦「獸身人語,銅頭鐵額」(御覽卷七八引龍魚河圖)、「齒長二寸」(述異記):是炎帝裔屬中,頗不乏魁梧奇偉之巨人也。

2 郭璞云:「言及於日將入也;逐音冑。」郝懿行云「北堂書鈔一百三十三卷,李善注(文選)西京賦、鸚鵡賦及張協七命引此經並作『與日競走』,初學記一卷引此經作『逐日』,史記禮書裴駰集解引此經作『與日逐走,日入』,並與今本異。」王念孫云:「御覽天部三(卷三,影宋本作逐日——珂)、服用十二(卷七一0)作競走,妖異三(卷八八七)作競走,(文選)阮籍孤懷詩注引作夸父與日競逐而渴死,其杖化為鄧林,七命注引作競走,書鈔服飾二(卷一三三)作競走,酒食三(卷一四四)同。」珂案:競、逐互見,是一本作競也。又經文入日,何焯校本作日入,黃丕烈、周叔弢校同。

3 珂案:海內西經云:「大澤方百里,群鳥所生及所解,在鴈門北。」大荒北經云:「有大澤方千里,群鳥所解。」即此大澤。畢沅以為即古之翰海,疑是。

4 珂案:,古棄字。

5 郝懿行云:「列子湯問篇『棄其杖』下,有『尸膏肉所浸』五字。」

6 郭璞云:「夸父者,蓋神人之名也;其能及日景而傾河渭,豈以走飲哉,寄用於走飲耳。幾乎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者矣。此以一體為萬殊,存亡代謝,寄鄧林而遯形,惡得尋其靈化哉!」畢沅云:「鄧林即桃林也,鄧、桃音相近。高誘注淮南子(墬形篇)云:『鄧,猶木。』是也。列子(湯問篇)云:『鄧林彌廣數千里。』蓋即中山經(中次六經)所云『夸父之山,北有桃林』矣。其地則楚之北境也。」


博父國1在聶耳東,其為人大,右手操青蛇,左手操黃蛇。鄧林在其東,二樹木2。一曰博父。

1 珂案:博父國當即夸父國,此處博父亦當作夸父,淮南子墬形篇云:「夸父耽耳在其北。」即謂是也。下文既有「一曰博父」,則此處不當復作博父亦已明矣;否則下文當作「一曰夸父」,二者必居其一也。

2 郝懿行云:「二樹木,蓋謂鄧林二樹而成林,言其大也。」


禹所積石之山1在其東,河水所入2。

1 畢沅曰:「當云禹所導積石之山,此脫導字。」王念孫校同。珂案:畢王之說疑非。尋檢經文,積石之山有二:一曰積石,一曰禹所積石。大荒北經云:「大荒之中,有山名曰先檻大逢之山,河濟所入,海北注焉,其西有山,名曰禹所積石。」即此禹所積石山也,其方位在北。西次三經云:「積石之山,其下有石門,河水冒以西流。」海內西經云:「河水出東北隅,以行其北,西南又入勃海,又出海外,即西而北,入禹所導積石山。」即積石之山也,其方位在西。郝懿行注此經以大荒北經禹所積石即此禹所積石、以西次三經積石之山為非固是矣,而以海內西經禹所導積石為此禹所積石,則不知何所據也。

2 郭璞云:「河出昆侖而潛行地下,至嶺,復出注鹽澤,從鹽澤復行南,出於此山,而為中國河,遂注海也。書(禹貢)曰:『導河積石。』言時有壅塞,故導利以通之。」


拘纓之國1在其東,一手把纓2。一曰利纓之國3。

1 珂案:淮南子墬形篇有句嬰民,即此。高誘注云:「句嬰讀為九嬰,北方之國。」則所未詳也。

2 郭璞云:「言其人常以一手持冠纓也。或曰纓宜作癭。」珂案:纓正宜作癭。癭,瘤也,多生於頸,其大者如懸瓠,有礙行動,故須以手拘之,此「拘癭之國」之得名也。作拘纓者,同音通假,實亦拘癭,非如郭注所云「常以一手持冠纓」也。山海經所記殊方異域之人,非異形即異稟,無為以「一手持冠纓」而亦列為一國之理,是不足深辨亦已明矣。

3 江紹原中國古代旅行之研究云:「利或是捋之訛。」說亦可供參考。


尋木長千里,在拘纓南,生河上西北1。

1 珂案:穆天子傳卷六云:「天子乃釣于河,以觀姑繇之木。」郭璞注:「姑繇,大木也。山海經云:『尋木長千里,生河(河原訛作海,從御覽卷八百三十四引改)邊。』謂此木之類。」當如郭說也。姑繇之木,即榣木,見西次三經槐江之山。說文六云:「,昆侖河隅之長木也。」字省作榣耳。尋木亦此木之類也。


跂踵國1在拘纓東,其為人大,兩足亦大2。一曰大踵3。

1 郭璞云:「跂音企。」

2 郭璞云:「其人行,腳跟不著地也。孝經鉤命訣曰『焦僥跂踵,重譯塞』也。」珂案:淮南子墬形篇有跂踵民,高誘注云:「跂踵民,踵不至地,以五指行也。」即郭注所本。然文選王元長曲水詩序注引高注則作「反踵,國名,其人南行,跡北向也。」與此異義。大約跂踵本作支踵,支、反形近易訛,故兼二說。跂又作歧:呂氏春秋當染篇云:「夏桀染於歧踵戎。」即此也。經文「其為人大,兩足亦大」,不足以釋「跂踵」,疑有訛誤。王念孫云:「御覽人事十三作『其為人兩足皆大』,南蠻六同。」查影宋本御覽卷三七二(即人事十三)作「其為兩足皆大」,卷七九0(即南蠻六)作「其人兩足皆大」,「其為」「其人」,各脫一字,蓋「其為人」也。「其為人兩足皆大」,如所引近確,則經文「其為人大」之大字蓋衍文也。然「兩足皆大」,於釋「跂踵」義猶扞格。疑大當作支,大、支形近而訛。「兩足皆支,正所以釋「跂踵」也;則此處經文實當作「其為人兩足皆支」。

3 郝懿行云:「大踵疑當為支踵或反踵,並字形之訛。」珂案:作「反踵」是也。國名既為「跂踵」,則不當復作「支踵」,而作「大踵」乃未聞成說,故實祗宜作「反踵」。跂踵之為反踵,猶支舌之為反舌也。


歐絲之野在大踵東,一女子跪據樹歐絲1。

1 郭璞云:「言噉桑而吐絲,蓋蠶類也。」珂案:博物志異人云:「嘔絲之野,有女子方跪據樹而嘔絲,北海外也。」嘔絲即歐絲;嘔,歐俗字。說文八云:「歐,吐也。」故郭注以噉桑吐絲為言。畢沅云歐當作漚,非也。此一簡單神話,蓋「蠶馬」神話之雛型也。傳為三國吳張儼所作恐亦仍出六朝人手筆之太古蠶馬記(見搜神記卷十四)敘此神話云:「舊說太古之時,有大人遠征,家無餘人,唯有一女。牡馬一匹,女親養之。窮居幽處,思念其父。乃戲馬曰:『爾能為我迎得父還,我將嫁汝。』馬既承此言,乃絕而去,徑至父所。父見馬驚喜,因取而乘之。馬望所自來,悲鳴不已。父曰:『此馬無事如此,我家得無有故乎?』亟乘以歸。為畜生有非常之情,故厚加芻養,馬不肯食。每見女出入,輒喜怒奮擊,如此非一。父怪之,密以問女,女具以告父:『必為是故。』父曰:『勿言,恐辱家門。且莫出入。』於是伏弩射殺之,暴皮於庭。父行,女與鄰女於皮所戲,以足蹙之,曰:『汝是畜生,而欲取人為婦耶?招此屠剝,如何自苦……』言未及竟,馬皮蹶然而起,卷女以行。鄰女忙怕,不敢救之。走告其父。父還求索,已出失之。後經數日,得於大樹枝間,女及馬皮,盡化為蠶,而績於樹上。其綸理厚大,異於常蠶。鄰婦取而養之,其收數倍。因名其樹曰桑。桑者,喪也。由斯百姓競種之,今世所養是也。」此蓋是神話演變之結果也。前乎此(歐絲之野神話)者,有中次一十一山經所記「宣山,其上有桑焉,大五十尺,其枝四衢,其葉大尺餘,赤理、黃華、青葉,名曰帝女之桑」之帝女桑,惟僅著異桑,然已「女」「桑」相連為文。後乎此者,有荀子蠶賦:「身女好而頭馬首」,狀蠶之態,已近「蠶馬」。則知演變之跡象,實隱有脈絡可尋也。吾國蠶絲發明甚早,婦女又專其職任,宜在人群想象中,以蠶之性態與養蠶婦女之形象相結合。至於玉函山房輯佚書輯河圖括地象云:「化民食桑,二十七年而身裹,九年生翼,十年而死之焉。」則是蠶桑神話之異聞,非關此也。


三桑無枝,在歐絲東,其木長百仞,無枝1。

1 郭璞云:「言皆長百仞也。」珂案:大荒北經云:「有三桑無枝。」北次二經云:「洹山,三桑生之,其樹皆無枝,其高百仞。」即此。此無枝之三桑,當即跪據樹歐絲女子之所食也。


范林方三百里1,在三桑東,洲環其下2。

1 郝懿行云:「范、汎通。太平御覽五十七卷引顧愷之啟蒙記曰:『汎林鼓于浪嶺。』注云:『西北海有汎林,或方三百里,或百里,皆生海中浮土上,樹根隨浪鼓動。』即此也。」

2 郭璞云:「洲,水中可居者;環,繞也。」


務隅之山1,帝顓頊葬于陽2,九嬪葬于陰3。一曰爰有熊、羆、文虎、離朱、[丘鳥]久、視肉4。

1 珂案:海內東經云:「漢水出鮒魚之山,帝顓頊葬于陽,九嬪葬于陰,四蛇衛之。」大荒北經云:「附禺之山,帝顓頊與九嬪葬焉。」即此務隅,皆聲近字通也。

2 郭璞云:「顓頊,號為高陽,冢今在濮陽,故帝丘也。一曰頓丘縣城門外廣陽里中。」珂案:史記五帝本紀集解引皇覽云:「顓頊冢,在東郡濮陽頓丘城門外廣陽里中。」郭注蓋本此。

3 郭璞云:「嬪,婦。」

4 畢沅云:「一本多此十四字也。」珂案:上述各物已見海外南經「狄山」節。[丘鳥]久,藏經本作鴟久,郝懿行於海外南經注亦謂[丘鳥]當作鴟。孫星衍校同郝注。


平丘1在三桑東,爰有遺玉2、青鳥3、視肉、楊柳、甘柤4、甘華5,百果所生6,有7兩山夾上谷,二大丘居中,名曰平丘。

1 畢沅云:「淮南子(墬形篇)云:華邱。」郝從畢說。珂案:畢、郝之說非也。淮南子墬形篇明云:「昆侖華邱在其東南方。」則華邱者,應是海外東經「自東南陬至東北陬者」篇首之嗟丘。郭注云:「音嗟,或作髮。」嗟、髮、華,蓋一音之轉也。此云平丘,地在東北,方位既異,音復不同,何得以品物相類便遂斷為淮南子邱乎?

2 郭璞云:「遺玉,玉石。」郝懿行云:「吳氏(任臣——珂)云:『遺玉即瑿玉;琥珀千年為瑿。字書云:瑿,遺玉也。』吳氏之說,據本草舊注,未審是否。瑿,黑玉也。說文無此字,而有●。云:『遺玉也,從玉,●聲。』是遺玉名●,與瑿形聲皆近,當從說文也。」

3 珂案:青鳥,藏經本作青馬;海外東經嗟丘、淮南子墬形篇華丘亦俱作青馬:則作青馬是也。

4 郭璞云:「其樹枝幹皆赤,黃華,白葉,黑實。呂氏春秋曰:『其山之東,有甘柤焉。』音如柤梨之柤。」珂案:柤梨之柤,音渣。甘柤形狀,見大荒南經:「有蓋猶之山者,其上有甘柤,枝榦皆赤,黃葉,白華,黑實。」是郭注所本。然黃華白葉,當為黃葉白華,字之訛也。其山即箕山,籀文箕作其也。今本呂氏春秋本味篇云:「箕山之東,青鳥之所,有甘櫨焉。」是郭所引者,惟甘櫨作甘柤是其異耳。或古本如此,未可知也。甘柤維何?曰蓋是梨木之神異者。禮內則云:「柤,梨曰鑽之。」注:「柤,梨之不臧者。」疏:「恐有蟲,故一一鑽看其蟲孔也。」柤,爾雅釋木作樝,郭璞注云:「樝似梨而酢澀。」此云甘柤,明其不同於常柤矣。神異經南荒經云:「大荒之中有樹焉,名曰柤稼●。柤者,柤梨也;稼者,株稼也;●者,親●也。三千歲作華,九千歲作實,實長九尺,圍如其長,而無瓤核,以竹刀剖之如凝蜜,得食者壽一萬二千歲。」當即此甘柤之屬。述異記上云:「北方有七尺之棗,南方有三尺之梨,凡人不得見,或見而食之,即為地仙。」謂是也。

5 郭璞云:「亦赤枝榦,黃華。」珂案:大荒南經云:「(蓋猶之山)東又有甘華,枝榦皆赤,黃葉。」則黃華當作黃葉。

6 珂案:齊民要術十引此經生作在。

7 珂案:經文有,宋本、吳寬抄本、毛扆本、藏經本均作在。


北海內有獸,其狀如馬,名曰騊駼1。有獸焉,其名曰駮,狀如白馬,鋸牙,食虎豹2。有素獸焉,狀如馬,名曰蛩蛩3。有青獸焉,狀如虎,名曰羅羅4。

1 郭璞云:「陶塗兩音,見爾雅(釋畜)。」郝懿行云:「爾雅注引此經騊駼下有『色青』二字,史記匈奴傳徐廣注亦云:『似馬而青。』疑此經今本有脫文矣。」珂案:周書王會篇:「禺氏騊駼、駃騠為獻。」則騊駼者,野馬之屬也。

2 郭璞云:「周書(王會篇)曰:『義渠茲白,茲白若白馬,鋸牙,食虎豹。』按此二說與爾雅(釋畜)同。」珂案:郭注「二說」云者,指經文與周書王會篇之說也。西次四經云:「中曲之山有獸焉,其狀如馬,而白身黑尾,一角,虎牙爪,音如鼓音,其名曰駮,是食虎豹,可以禦兵。」較茲所記又加詳焉。而管子小問篇云:「桓公乘馬,虎望見之而伏。桓公問管仲曰:『今者寡人乘馬,虎望見寡人而不敢行,其故何也?』管仲對曰:『意者君乘駿馬而洀(古盤字)桓,迎日而馳乎?』公曰:『然。』管仲對曰:『此駮象也,駮食虎豹,故虎疑焉。』」則已演為故事而著之簡冊矣。

3 郭璞云:「即蛩蛩鉅虛也,一走百里,見穆天子傳(卷一);音邛。」珂案:周書王會篇云:「獨鹿邛邛,善走也。」孔晁注:「獨鹿,西方之戎也;邛邛,獸,似距虛,負●而走也。」實則邛邛、距虛乃是一物,即爾雅釋地所記「邛邛岠虛」也。呂氏春秋不廣篇云:「北方有獸,名曰蹶,鼠前而兔後,趨則跲,走則顛,常為蛩蛩距虛取甘草以與之。蹶有患害也,蛩蛩距虛必負而走。」是猶比肩之獸也。

4 吳任臣云:「駢雅曰:『青虎謂之羅羅。』今雲南蠻人呼虎亦為羅羅,見天中記。」


北方禺彊,人面鳥身,珥兩青蛇,踐兩青蛇1。

1 郭璞云:「字玄冥,水神也。莊周(莊子大宗師)曰:『禺彊立于北極。』一曰禺京。一本云:北方禺彊,黑身手足,乘兩龍。」

   珂案:大荒北經云:「有神,人面鳥身,珥兩青蛇,踐兩赤蛇,名曰禺彊。」與此經文略異。又大荒東經云:「東海之渚中,有神,人面鳥身,珥兩黃蛇,踐兩黃蛇,名曰禺[豸虎]。黃帝生禺[豸虎],禺[豸虎]生禺京,禺京處北海,禺[豸虎]處東海,是為海神。」郭璞於「禺京」下注云:「即禺彊也。」彊、京一聲之轉。則作為北海海神之禺京,與其作為東海海神之父禺[豸虎],同為人面鳥身。然竊有疑焉。莊子逍遙遊云:「北冥有魚,其名為鯤,鯤之大,不知其幾千里也,化而為鳥,其名為鵬,鵬之背,不知其幾千里也。怒而飛,其翼若垂天之雲。是鳥也,海運則將徙於南冥;南冥者,天池也。齊諧者,志怪者也;諧之言曰:鵬之徙於南冥也,水擊三千里,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,去以六月息者也。」似乎非僅寓言,實有神話之背景存焉。此背景維何?陸德明音義引崔譔云:「鯤當為鯨。」是也。爾雅釋魚:「鯤,魚子。」大無以致千里。莊生詼詭,以小名大,齊物之意也,鯤實當為鯨。而北海海神適名禺京,又字玄冥,此與莊周寓言中北冥之鯤(鯨)豈非有一定之關聯乎?而鯨,字本作●,說文十一云:「●,海大魚也,從魚,聲。」又與禺彊(禺京)之「彊」合。郭注引一本云:「北方禺彊,黑身手足,乘兩龍。」疑「黑身」乃「魚身」之誤,「黑」與「魚」形近而致訛也。海外東經云:「雨師妾在其北,為人黑身人面。」未言手足。以身既人身,手足自具,無煩更舉。海內北經云:「陵魚人面、手足、魚身,在海中。」此人形之魚,身仍為魚,而有手有足,故特著手足,以彰其異。由是言之,「黑身手足」之禺彊,猶「手足魚身」之陵魚,均人魚之類,「黑身」蓋「魚身」之訛也。其為海神之時,形貌當即是「魚身手足」。然而禺彊不僅海神而已,實又兼風神職司。淮南子墬形篇云:「隅強(禺彊),不周風之所生也。」史記律書曰:「不周風居西北,主殺生。」此生於不周風之禺彊,實當即是主不周風者。淮南本經篇載堯時害民之物,有所謂「大風」者,實即大鳳,亦即莊子逍遙遊之大鵬,高誘注以為風伯,又以為鷙鳥。此風伯若鷙鳥者,自非山海經所記人面鳥身之禺彊莫屬。故謂其不僅海神,實又職兼風神。當其為海神之時,固「魚身手足」之「鯤(鯨)」也,固「大不知其幾千里」也,然而一旦「化而為鳥」,則又「人面鳥身」之「鵬」也,則又「背不知其幾千里」、「怒而飛、其翼若垂天之雲」也:莊周詼詭之寓言,證以此經所記禺彊之形貌,豈非實有神話之背景存於其間乎?推而論之,東海海神禺[豸虎]之貌,或亦非僅具「鳥身」,實且兼有魚形,亦當為海神而兼風神也。惜乎文獻缺略,無由引證矣。